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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鄉(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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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鄉(五)

群鳥掠窗而過,蹤影消失,徒留一片灰白暗淡的天空。

室內靜謐,僅剩輕緩均勻的呼吸聲起起伏伏。

困意跟著浮上眼皮,呵欠過後,我翻身時腳碰到了賀折的腿。

接著氣息被打斷,他擁著我貼近,將手覆到我背上,聲音沙啞地問,腳怎麽這麽涼。

我任由他暖著,勾著他的腰,說:“離你生日不到一周,一塊過完再回去吧。”

他漸漸轉醒,微睜開眼,眸色還是清淺模糊的,含混地回答,“機票都訂好了。”

“改簽嘛。”

撒嬌還是管用,賀折輕笑著妥協:“嗯,我再看看。”

“生日有什麽想要的?”我纏上去,問他。

他想了想,然後將頭抵過來,目光黏著我。

“……”

“想有個家。”

我一楞,哼道:“好大的胃口,還想趁機訛套房。”

玩笑沒效果,賀折仍舊望著我,沈默幾秒後,“那你要不要給?”

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進來,照了一點兒在他眼皮上,他微瞇起一角,靜靜地討要一個答案。

瓊山那麽多夜晚,他總是企圖趁虛而入,在我最招架不住的時候索求這個答案。

我狡猾無賴,偏堵著他的嘴,模棱兩可地敷衍過去。

現在逃也沒處逃,我埋到他肩上,仿徨地嗯一聲。

像自己也把握不住這個回答。

-

我有事求程演,發消息給他,“來這兒一趟吧。”

“?”

“過幾天賀折生日,我想給他個驚喜。”

“家裏有兩枚戒指,就在書櫃中層抽屜裏,一個黑色盒子裝著,你幫我帶來行嗎?”

程演輸入好大一會兒,終於以一排感嘆號表達出他的心情,“不是吧,你要求婚?”

我只重覆問,“能不能幫忙。”

“幫幫幫!”

我叫他別告訴賀折。

“行,我就說出差路過。”

程演再三保證,和我商定好了在賀折生日前一天抵達,到時候再一起返回。

倒數幾天,刮來瓊山的風沙增多,外面陰霾暗沈。

空氣差,我跟賀折兩人沒再出去閑逛,待在家裏吃吃喝喝,看看電影讀讀書。

現在得空我學一學做飯,賣相雖然差點兒,但味道還可以。

給賀折吃什麽,他都說好吃,問我給沒給別人做過。

心思實在好猜,我笑瞇瞇問,“你說前男友啊?”

他看著我不說話。

“沒有。”

我過去坐到他腿上,捧著他的臉讓他看我,“我最愛最愛你。”

賀折怔了怔,欲言又止,埋頭到我肩上,輕輕嗯一聲。

-

幾天後,程演準時抵達瓊山,先給賀折來了個驚喜,背地裏和我使眼色,偷偷把裝對戒的盒子塞過來。

賀折對他的行為表示無語,一路接回家也沒怎麽搭理人,把程演塞進附近的酒店,讓他自生自滅。

說是這麽說,最後還是請到家裏來,做了一桌子菜招待。

程演喝多了,醉醺醺地被賀折送回去,等賀折將人照顧好再返回,已經是後半夜。

那時我還沒睡,趁空打包了行李,把賀折的一件襯衫也一並裝進了箱子。

一起生活過的痕跡慢慢被抹去,我坐回餐桌前,把剩下的紅酒填進胃裏,醉了以後整個人發抖,躺到床上眼淚也止不住。

賀折到臥室正看到我這樣子,問怎麽哭了。

我上氣不接下氣地搖頭,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袖,什麽都沒法說。

他無可奈何地嘆氣,伸手一遍遍擦拭我的淚水,帶我到懷抱中,低聲安慰著別怕、別怕,說, “回去我護著你。”

我仍顫抖著搖頭,擡頭親他,哽咽地祝他生日快樂,希望他健康平安。

說起願望,賀折提起上次廟裏拜佛的事。

我捂住他的嘴:“說出來不靈驗。”

“沒關系,沒許願。”他順勢用嘴唇輕碰我的掌心,很輕地告訴我,“是感謝佛祖,保佑你平平安安回來了。”

-

第二天程演打著哈欠進門,看見我謔一聲:“這眼睛腫的,還能求成婚嗎。”

我懨懨地搭腔:“你小聲點,別壞我好事。”

“好好好,你打算怎麽辦?”

“我訂了蛋糕,下午你帶他去取,來回得一個小時,你拖久一點,等我消息。”

“行,沒問題。”

程演笑瞇瞇地,靠在廚房門口,接過我洗好的聖女果往嘴裏填,中間想起什麽,鼓著腮幫說話。

“昨天折哥跟我講了你倆的事,他看起來不近人情,沒想到那麽執著 。”

“當初我告訴他你被人拿刀傷了脖子,他很淡定地坐那兒喝他的咖啡,搞得我以為你倆不熟。”

“結果呢,我現在才知道,你哥請客那回,他來找我哪是關心我,純粹就為了見你。”

賀折在這時進廚房,問我想吃什麽,下午他去拿蛋糕,順便一起買回來。

程演搶先答:“海鮮吧哥,我來下廚。”

下午三點多,兩人收拾妥當出發,我把他倆送到門口,倚著門看電梯合上才回屋。

不過沒幾分鐘,賀折折返回來,說程演丟三落四,沒帶手機。

手機在流理臺上,我找到交給賀折,他習慣性地低頭親了我一下。

我本來不是黏糊的人,這會兒卻抓著他不放,沒什麽章法地親回去。

寂靜的房間內只有呼吸纏著呼吸,嘴唇纏著嘴唇。

我貪婪地妄圖吞掉關於他的一切,也想他把我吞掉。

可到最後時間來不及,賀折先推開我,看著我眼裏又濕又熱,說:“再鬧走不了了,乖,一會兒就回來。”

我嗯一聲,重新送他出去,沒等電梯門關嚴,反胃的感覺湧上來,催著我到衛生間吐了一回。

出來後,我鋪好桌布,擺上紅玫瑰,倒好酒,點上香薰蠟燭,營造出浪漫的氛圍,最後留下一張卡片。

“別來找我。”

等我坐上開往機場的出租,腦海裏已經設想出了賀折回家後的樣子。

起初,他推開門應該覺得驚喜,然後會叫我的名字。

幾聲後沒人答應,他會認為我藏起來,還有驚喜等著他。

他於是每個房間找一遍,先去臥室,再是客房、衣帽間,直至浴室、廚房,都不見我的蹤影。

這時他應該有點兒發慌,但還不到怕的地步,可能認為我出門扔垃圾或者買什麽東西去了。

他會打電話給我,可電話沒人接聽,他一遍遍打過去,終於開始害怕。

我想程演應該能發現桌上放著的卡片,他會叫賀折,把卡片遞給他。

看到那幾個字後,賀折大概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,或許很快紅了眼睛,怔在原地,問程演知不知道。

程演肯定如實招來,說我本來打算求婚的,哪知會這樣。

他估計還會問賀折發生了什麽事,怎麽我說走就走。

賀折哪裏知道,他也有很多為什麽要問,可能給他答案的人早不知去了哪兒。

我記得心理醫生的話,想過他會精神崩潰,怕他跟以前一樣無法控制地吃藥,所以也留給程演一張紙條,希望他能看好他。

等一時的痛苦過去,我猜他會慢慢地想明白,我那些哄他的甜言蜜語全是刀子,就等這天往他心上紮去。

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繩,往後萬一再遇到,他也只會躲著我。

-

我來的地方是苑洲,謝如岑她老家,一下飛機就像進蒸籠。

這兒比瓊山更偏南,盆地地形,熱氣攢著散不出去,又濕又悶。

我在靠江邊的地方租了個小房子,房東和我年紀相仿,是個寫東西的姑娘,叫陳因,有點兒高冷,但人很好。

屋子住沒幾天,樓下水管就被鏟爆,整幢樓都沒法用水。

陳因知道後,早上通知我住她家客房,中午就開車過來幫忙搬行李,利索得了不得。

到地方才知道難怪她不嫌麻煩,小別墅幾層樓,我住樓下,怎麽走都不會碰面。

不過倒也不是那麽清靜,她養了兩只很親人的狗,每天都得遛個來回。

我幫著遛過一次,和陳因便開始有些熟絡,偶爾能湊到客廳喝杯茶看場電影。

知道我畫畫後,她約了我幾幅插圖,還幫著介紹了幾單生意。

但真正走近一步,還是我求她幫忙。

她聽我說後楞了一會兒,神色覆雜地重覆問一遍:“你要做人流手術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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